刊发于《鄂州日报》2015年7月8日
□ 刘敬堂
胡雪梅是个会讲故事的人,最近又读了她的四个故事,讲的都是人性和人的命运,读罢不忍掩卷。
一
《一豆的春天》,写的是京城大学的老师香哥,只身来到鄂西北的林海里,成了27名孩子的老师。孩子的领头人是12岁的女孩一豆。香哥教他们画竹,也教他们做人。为了给孩子们建一间"一豆的楼房",他去城里化钢材。在回来的路上,遇到了一群饥饿的狼。"香哥是否经历了惨烈的搏斗,不得而知。总之,那无边无际的竹海,是他投奔天堂的走廊。他的孩子们找到的香老师,有一条腿,香哥修长而健壮的腿被狼啃得稀烂。有一只手,是完整的,还有他的小皮包,掉在竹林里,那张钢材提货单,在,一个字都不模糊……"
读到这里,有一种肝裂肠断之疼。
《母亲在远行》中舅妈的命运,更能触动读者心灵。她风风火火,爱美好强,是天门街上的时髦小姐。她的两个儿子格外出众,被街坊们喊着大潘安和小潘安。但命运捉弄了她。大潘安为了爱情去了吉林,后来被判强奸罪,立即枪毙。小潘安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,牺牲在战场上。与她相依为命的丈夫又弃她而去。她坚信两个儿子的灵魂没死。先北上吉林为大潘安上坟,再南下广西为小潘安烧香。三十年的工资换成了火车票。最后,死在了广西开往天门的火车上。
《团头鲂》说的是另一个让人心碎的故事。主人公美的第一任丈夫是电灯公司的工人。她生下儿子后丈夫病故,后被樊口的黄老财娶去做了三姨太。后来,她便成了坏分子、地主小老婆、阶级敌人。因她为上海的技术员划船,还能背武昌鱼的诗词,引起了女支书的不满和嫉妒,动不动就要揪她、斗她。美恨透了女支书,但还是从水里救了她两次。长港发洪水时,她和儿子去保护网箱里的武昌鱼时,女支书被洪水冲走了,此事成了"阶级敌人对革命者进行疯狂反扑的报复",把地主子弟伍家庆抓去,五花大绑游行。为了救下无辜的伍家庆,也为了保护儿子,她到西山庙烧了三炷香,便去公安局"自首"了。"美枪毙时,人山人海,她中四枪才死。"
《心灵诊所》通过记者与"八条命"的二奶和二奶情夫的原配,以及变态者在感情苦海里拼死挣扎的命运,揭示了现实生活不容忽视的另一侧面。二
塑造人物形象,是作品的第一要义。这四部小说中的主要人物,都是通过他们的活动和其相互关系的描写,来反映社会生活的。作品中的人物既有正面的,也有反面的。但主人公都是中间状态的人物,他们并非呼风唤雨的时代英雄,也非无恶不作的混账。这正如赵树理所说的,是不好不坏、中不溜秋的人物。
在现实生活中,他们就生活在我们身边,甚至会有自己或朋友的影子。如《母亲在远行》中的舅妈,她为了给两个儿子上坟,甘愿舍弃一切,万难不辞,一个母亲的形象便跃然纸上了。
在《一豆的春天》中,香哥、一豆都是主要人物。一豆善良、纯朴,如山里的报恩花;香哥热情、正直,如竹海里的修竹。陪衬人物有他的遗孀、遗腹子,以及春春、果子、大破等,他们对主要人物形成了烘托关系。
《心灵诊所》中的晓畅,是作品中的主要人物,也是一个中间人物。她眼光敏锐,作风泼辣,有正义感。总想为她的患者打抱不平,引上人生正路,却屡屡受挫,所以满腹牢骚,甚至有点玩世不恭。但她又是个有良知的记者,这应是作者的自画像。
美,是《团头鲂》中的主要人物。她的人生充满了变数,经历了太多的屈辱和苦难,但依然热爱生活,憧憬未来。她虽生活在社会底层,身上却闪烁着人性的光芒。她的死,是悲壮的。反面人物是女支书,当读到女支书溺水而死时,感到作者是为美报了仇,雪了恨!
对小说中的中间状态人物,作者是肯定并同情的,他们身上有正面素质,又在思想和性格上存在某种缺陷或不足,他们处于矛盾、复杂的精神状态中。写好中间状态的人物,能更好地反映现实生活中的复杂性。三
这四部作品的另一特点,是作者对语言的把握和运用。如女记者说的:
"我就是吃读者的,吃他们的钱,吃他们的精神,吃他们的时间,吃他们的信任,还吃他们的愤怒,吃他们的希望,在这个城市,我横着走,竖着走,成就感极强。"(《心灵诊所》)
作品中的叙述语言,是作者叙述故事、刻画人物、交代事件、描绘环境、发表议论、抒发感情的重要手段。如:
"舅妈的胳膊上搭着一条旗袍,枣红色的,很薄,是夏天的料子。旗袍上开着半朵花,掉一根长长的锦绣线。说完,舅妈坐下来,再绣花,没人敢问她,为何寒冬腊月做夏天的旗袍?我站着看,舅妈低头绣,无言。"(《母亲在远行》)
这种形象生动、具体可感的语言,将人物形态、人物性格和环境状况渲染出来,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,如见其人,如听其声,加强了作品的感染力。
这四部作品的语言,都简洁、明快、流畅、自然,娓娓道来,如品一杯春茶,清新,绵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