菊黄季节忆先生

　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　———记“六十而立”论的提出者卫衍翔

　　□庞良君

　　九月菊黄，秋风渐渐吹凉了江南的燥热。然而，就在这风吹杨柳桂花香的时节，一个噩耗从武汉传来，鄂州籍老寿星、“六十而立”论的提出者卫衍翔先生近日悄然辞世，享年97岁。

　　听到噩耗，我静默良久。在书斋墙上打量着先生十余年前、84岁高龄时回鄂州专门馈赠我的一幅已经装裱好的书法作品，又从书柜里拿出先生亲笔题签馈赠我的《六十而立新论》《梦中诗吟稿》《卫衍翔诗文选》等一本本著作，我抚摸着老人家珍贵的墨迹和诗文，脑海里无时无刻闪现的是老人家一幅幅慈祥和善的音容画面。

　　想起来，与卫衍翔的交往已有20年左右。我们是忘年交，老人家一辈子酷爱文化，他既是诗人、书家，又是研究老年人问题的学者专家，因为文化，促成了我与他的一见如故和君子之交。

　　老人家早年从鄂州走出去，青年时期参加过西南和湘鄂赣边一带的抗日游击，又考入了重庆政治大学；抗战胜利后，他在武汉创办了一家《大众日报》并任社长，曾在报上发表过对战争不满的《战争怨》，被国民党内政部查封；后来，他又做过多种职业。新中国成立后，卫衍翔在武汉安身立命，先后任职于湖北“中苏友协”、“抗美援朝分会”等单位的宣传文化岗位，可惜好景不长，便卷入了胡风、反右等冤案，被陷入“牛棚”近30年光景，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，才被平反改正。

　　此时，卫衍翔已经跨过了“六十花甲”，人生“六十”是人的休养之年，是岁月之河一个将要休闲的“口岸”和港湾。可是，卫衍翔却在生发自己独有的顿悟，他在静悄悄地规划自己的“六十而立”。经过一段时间的酝酿，他在武汉这座大都市里毅然创办起武汉老年大学、武汉老龄科研院和武汉成才专修学院，还先后在湖北诸多城市、武汉城区和一些高校办起了分校，为老年人提供了一个个老有所学、老有所乐、老有所为的平台。而这一切，又为他提出“六十而立”新论提供了鲜活的佐证。尤其是他本人，身体力行，从“六十花甲”起步，干到97岁光景，仍孜孜不倦恪守自己打造的平台。

　　正是在卫衍翔“六十花甲”创业后，我深深为他的精神和行为所感动，每每有机会见面，我们都是那样相敬如宾，且充满文化和家乡情结。

　　在“六十而立”后的人生旅途上，卫衍翔走过了一段创业的艰辛，但他又幸运抵达了成功的“彼岸”。卫衍翔曾经在受到压抑的年代里，失去了诸多，但他似乎又得到了人生厚重的回报。因为研究中国老年人问题颇有独到之处，成果丰硕，他先后被诸多国家和国内诸多高校邀请去讲学交流，也被邀请到全国诸多城市去作老有所为的专题报告。

　　卫衍翔曾随同“诗人采风鄂东行”回到鄂州，当车出武黄高速开往梁子湖途经一个名为六十口的村庄时，他忽然想起1939年自己18岁时在这里参加抗日游击队的情景，对六十口村名犹存而故址难寻感慨良多，随后便在一首《七律·“六十口”旧事》中如此写道：“此地当年有小村，投身革命举红缨。稀疏茅草藏飞虎，零落渔舟练锐兵。猎猎旌旗驱日寇，巍巍河岳作长城。尝言旧事师前事，八五高龄又出征。”生动表达了一位85岁的游子爱国情怀。

　　2011年8月初，卫衍翔先生家人在汉口将为其举办一定范围的“九十华诞”，老人家提前多日跟我打来电话，叮嘱我说：“别人我可以少请，但你是我的忘年交，望有空来坐一坐。”8月10日，我去汉祝贺，一看场景，见到了诸多文友和诗友，且现场布置多是庆祝建党九十年的画面，因为他的出生时间，几乎与建党时间相近，作为一位党外人士，且受过运动磨难，仍对党积极拥护和爱戴，体现了他的宽广胸怀和高风亮节。

　　在现场，我见到了华科大前来祝贺的杨叔子院士等学者专家，老人家年长杨叔子12岁，却和杨叔子聊起天来，有板有眼，令杨叔子十分佩服，他不久为卫衍翔写诗吟诵称赞道：“有诗酬岁月，正气满乾坤。风暴增松格，寒深励士魂。”当主持人请老人家登台讲几句话时，老人家却在直截了当向来宾致谢后，即宣布他已经向第4个30年进军。正是这句话，激起了全场热烈的掌声，也使我看到了他心底世界的清澈、阳光和灿烂。

　　在他91岁高龄时，他还在书写多幅这样表达心底世界的书法作品，譬如：“为争取做一个有健康有参与有奉献有尊严的四有老人而努力。”这种书法对“四有”的表达，无疑自然流露出一位高龄老人一辈子光辉信仰和不懈追求，显现了他心底世界的人生达观。

　　站在他居住的鹦鹉花园里，目视这里的一草一木，目视这里的曲径通幽，想到再也看不到老人家的身影，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。在返回鄂州的途中，我眺望着高速公路两侧的田园山丘和九月菊黄，遐想的事情也愈来愈多：“老鄂城的寿星啊，您什么时候再回来看看自己的老家？”